立冬后的清晨，窗外霜色渐浓，我捧着友人寄来的武夷肉桂，看橙红茶汤在素白瓷盏里漾开波纹。忽然想起白居易那句‘融雪煎香茗’——千年前的诗人，是否也这般守着红泥小火炉，在节气轮转间用茶香封存时光？

中国人喝茶从不解渴开始。陆羽在《茶经》开篇便道‘茶之为饮，发乎神农氏’，但真正让茶叶扎根文明的，是那些在二十四节气里生长的诗意。春分时苏轼写‘且将新火试新茶’，清明前陆游吟‘晴窗细乳戏分茶’，就连寒露时杜耒也要‘寒夜客来茶当酒’。这些诗句像茶马古道上的铃铛，在岁月风烟里叮当作响。

去年谷雨在杭州龙井村，见茶农们边炒青边唱《采茶歌谣》。‘明前金，雨前银’的谚语里，藏着对时令的敬畏。想起曾读到卢仝《七碗茶诗》，‘一碗喉吻润，二碗破孤闷’的递进，恰似节气从惊蛰到芒种的温度变化。茶人对季节的敏感，都化在韦应物‘洁性不可污’的咏叹里。

最动人的要数小雪时节。去年在成都老茶馆，看银杏叶落满青瓦，八旬老者用铜壶表演‘苏秦背剑’。滚水冲开蒙顶黄芽的瞬间，他念了句‘寻常一样窗前月，才有梅花便不同’。后来才知是杜耒的诗，原来茶席上的风雅，早被宋朝文人写进了二十四番花信风。

如今立春备茶，总要学古人‘松花酿酒，春水煎茶’。朋友笑我迂腐，可当沸水唤醒陈年普洱，茶烟里浮动的何止是香气？那是王禹偁‘香于九畹芳兰气’的草木魂，是皎然‘一饮涤昏寐’的清醒，更是中国人用诗心丈量时光的密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