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午后，檐角风铃轻响，我独坐小院石桌前。一壶明前龙井尚余三分温热，白瓷盏中茶芽舒展如兰，忽忆起白居易那句‘坐酌泠泠水，看煎瑟瑟尘’，千年前那位香山居士煎茶时的闲适，竟与此刻院角泥炉上咕嘟作响的铸铁壶遥相呼应。

茶诗最动人处，恰在这般乡野真趣。范成大《四时田园杂兴》里‘青裙老姥遥相唤，瀹茗分茶到荻湾’的场景，至今仍在江南茶乡上演。去年清明访西湖龙井村，见采茶娘手指翻飞如蝶，竹篓里的嫩芽还沾着晨露，她们随口吟唱的采茶调，分明是活着的《茶经》注脚。这种‘篱落疏疏一径深’的野趣，比陆羽二十四器更贴近茶道本真。

茶诗中更藏生活禅机。苏轼被贬黄州时写‘休对故人思故国，且将新火试新茶’，铁观音在粗陶壶里翻滚的声响，抚平了多少宦海沉浮。去年冬天在终南山访禅茶师傅，老人用陈年普洱在雪地里煮茶，吟诵着皎然‘一饮涤昏寐，情来朗爽满天地’时，檐下冰棱正滴落茶釜，此中真意，岂非最上乘的生活禅？

当代人读茶诗，不妨学杨万里‘日长睡起无情思，闲看儿童捉柳花’的慵懒。上周见友人用玻璃杯泡碧螺春，看银毫在斜阳里沉浮，他突然笑道：‘这不就是温庭筠说的‘疏香皓齿有余味，更觉鹤心通杳冥’么？’原来茶诗从未远去，它活在每个懂得‘且尽卢仝七碗茶’的寻常日子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