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茶馆里，雾气氤氲中总藏着些不动声色的江湖。老茶客们像入定的禅师，连竹椅吱呀声都透着股从容，新来的伙计若不懂门道，怕是要错过这方天地间最精妙的风骨。

瞧那青瓷盖碗斜斜搁在八仙桌角，茶汤剩着三分——这是老茶客的暗语。他们深谙'茶留三分为续情'的古训，看似随意实则考究，壶嘴永远朝着自己方向，这是怕溅着旁人的体贴。

真正懂行的人指节叩桌都带着韵律。长辈斟茶时，后生三指并拢轻叩三下，像古琴泛音的余韵。若是见人用食指单点桌面，那定是浸淫茶道三十载往上的做派，这'金鸡点头'的礼数，如今会的人比明前龙井还稀罕。

老茶客的紫砂壶都养得油亮，可他们从不说'养壶'二字。你细看那壶身茶垢，层次分明得像水墨画的渲染，那是二十年晨昏不辍的工夫。偶尔遇上知音，他们才漫不经心提一句：'这壶跟我在太湖边听了十年浪。'

最绝的是看他们嗅香。新客总把鼻子往杯口凑，行家却将茶盏举到眉间，任热气自然升腾。有位穿中山装的老人教过我：'茶气要过三关，眉心识其清，鼻翼辨其幽，唇齿会其真。'后来才知，这位是非遗茶道的传承人。

暮色染上窗棂时，老茶客起身从不道别。只把茶盏顺时针转三圈，盏底朝上轻扣茶船——这是老派人的告辞礼，叫'收缘'。柜台后的掌柜见了，自会把他存在这儿的半饼普洱包好，等来日再续这场无声的茶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