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，茶山已传来窸窣声响。老李踩着露水浸湿的布鞋，竹篓在腰间轻轻晃动，手指像长了眼睛般掠过茶树梢头——只掐那"两叶一芯"的嫩芽。"咱这儿的野茶啊，藏在山坳坳里，连GPS都定不准位置。"他笑着掰开青苔覆盖的岩石，露出几株歪脖子老茶树，树皮上还留着松鼠啃咬的牙印。

茶农的活计从不是诗里写的"闲拈青芽煮春水"。晌午太阳毒起来，王婶蹲在垄间用牙齿咬断缠在茶树上的绞股蓝，额头的汗珠滚进茶篓里。"这祸害草比茶树长得还旺，根扎得深，一不留神就抢了茶的养分。"她撩起衣角擦汗时，露出腰间别着的铜嘴茶壶——壶里泡着去年自晒的老茶梗，涩得扎舌头，却能解暑气。

山涧突然传来孩童嬉闹。放学的娃们书包往石板上一甩，小猴似的窜上茶棵，专挑虫蛀过的"蜜香叶"嚼。"甜着呢！"满嘴绿沫的丫头掏出口袋里的野草莓，往我手里塞："配着吃更香，阿婆说这是山神给的零嘴。"远处传来收茶人的摩托车响，孩子们一哄而散，只剩竹枝上挂着个扯破的塑料袋，在风里扑啦啦像面投降的白旗。

暮色染青石板路时，茶农家灶台飘出带着松脂香的烟气。新采的茶青摊在竹匾里，老李蹲着挑出隔夜叶，突然"哎哟"一声——从茶堆里捏出只睡得迷糊的树蛙。他轻轻把这小东西放回后山的溪涧，转身时冲我眨眨眼："明儿带你看茶祖宗去，三百年的乔木种，藏在瀑布后头呢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