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点半，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，茶垄间蒸腾的雾气便开始跳起轻盈的圆舞曲。我蜷缩在野奢帐篷的羊毛毯里，听着露珠从油茶树叶片滚落的声响——那是一种介于琵琶轮指与古琴泛音之间的奇妙韵律。

昨夜营地管家老周执意要帮我架起铸铁茶炉，此刻炭火余温尚存。取出来时藏在保温棉套里的山泉水，玻璃壶壁立刻爬满细密的水珠。这是武夷山桐木关特有的风景——海拔1200米的野放老丛水仙，叶片边缘还挂着昨日黄昏的霞光。

当琥珀色茶汤注入柴烧盏的瞬间，整座茶山突然醒了。雾气裹挟着兰花香从峡谷底部漫上来，采茶女腰间竹篾篓的沙沙声由远及近。老周踩着露水走来，手里捧着刚摘的茶青芽头，绒毛上还沾着星子坠落后的碎光。

'尝尝这个'，他粗糙的指腹捻开两片叶子，'露水没干时的鲜叶，嚼着有冰糖甜'。果然，齿尖轻叩的脆响过后，舌面泛起武夷山特有的岩韵，像含着一口冻顶乌龙味的晨雾。

帐篷外的野餐区已备好竹筒饭，炊烟混着茶香钻进每一个毛孔。此刻终于明白为何宋代文人要'晴窗细乳戏分茶'——当指尖被百年古树的茶多酚浸润，连手机镜头里的云海都带着宋徽宗《文会图》的笔意。

茶筅搅动建盏的声响惊飞了竹雀，茶沫里浮沉着整个春天的山魂。这大概就是茶农说的'三味'：天味的云雾，地味的岩骨，人味的火功，在唇齿间酿成令人战栗的醍醐味。